自前一回百里辰与镜儿插手温卓与乐杨之事后,二人又在白宜城小住了几日。
这一日里,百里辰方才起身,便听闻苏息酒馆掌柜的正与小二闲谈:“今年冬神祭咱们供些什么给冬神呢?”小二望了望外头的风雪,继而转身笑道:“不是传说冬神最好酒么,咱们家酒馆的酒便是最好的祭品了。”
正说至此处,二人见百里辰起了身,便冲百里辰笑道:“百里公子起身啦?”百里辰冲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方才听闻二位提及贵地冬神祭,便是先前掌柜的所说霜天会上白宜民众会虔心祈求的神明么?”掌柜的笑道:“可不是。白宜人不信天不信地,便只信冬神。是以白宜除却与中原相同的节日之外,总有许多自己的节日与冬神相关。”
百里辰因感念雪月交光上之事,是以心中亦是对这位虚无的神明有所感激,便冲掌柜的说道:“不知掌柜的可否告知该当向着何处去祭拜冬神?”掌柜的一怔,道:“怎么?百里公子也想祭拜冬神么?”百里辰含笑点头,道:“是,能护佑白宜年年平安吉祥,这样的神明又如何能不去一见?”掌柜的似是极为受用,忙道:“百里公子有这份心思,真是叫我等自豪不已。”说着,顿了一顿,又道,“百里公子应当还记得,霜天会的那座冰湖吧?”
见百里辰点了点头,掌柜的便又说道:“那座冰湖的西北方有一片连绵的山脉,那是千龙首群山的一支,唤作祈阳山脉,冬神庙便是在祈阳山脚。很好认的。”百里辰喃喃地复述了一遍掌柜的的话,继而笑道:“好,这便多谢了。”
正说着,镜儿与温卓亦纷纷起身出了门来,见百里辰正冲掌柜的道谢,不由奇道:“辰少爷,你在做什么?”百里辰便道:“方才听掌柜的与小二哥说白宜城冬神祭快要到了,不过我们近日便要离开,便想在离开之前去冬神庙祭拜祭拜。”温卓闻话,继而笑道:“今年来白宜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冬神庙祭拜,我便不去了吧。”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今儿我想去窑厂那头瞧瞧旧友,便不作陪了。”说罢,冲二人微微一笑,便走出了苏息酒馆而去。
百里辰冲镜儿说道:“镜儿,你呢?你可随我一并去么?”镜儿点了点头,道:“好,我来白宜城之后还未去过冬神庙呢……只是觉得那儿是白宜人供奉神明的祠宇,我们这样贸贸然前去,若是祭拜不得当,反倒会有亵渎神明之嫌。”小二哥忙笑道:“镜姑娘快别这样说,您这样说才是真的亵渎了冬神呢!冬神大人最是宽厚不过了,只消你们祭拜是一心一意的,那冬神大人必定会知道的。”
掌柜的亦笑道:“是啊,总有传说冬神是一直默默护佑着白宜的,是以白宜人对他的供奉亦是诚心诚意的。有些中原人觉得我们此举可笑之极,他们从不信什么神佛之说,但是多年来白宜人似是真的能感受到冬神的护佑呢……从前偶有前来白宜城为乱的匪类,后来不是滑落万丈深渊,便是葬身于风雪之中。”
说至此处,百里辰冲镜儿笑道:“这等护佑民众的好神明,是一定要前去祭拜祭拜的。虽说咱们这算是临时抱佛脚,但总归是诚心诚意的。”镜儿亦微笑道:“是啊……这等仁慈的好神明,若真能亲眼一见该有多好。”百里辰道:“方才听掌柜的说冬神好酒,我们便买两坛烂柯前去祭拜吧。”
正说着,门外忽的走进来一个猎户模样的人,带来一肩风雪,但听他一进门便说道:“老苏啊,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刚回白宜呢,就在山底下捡到这么一只东西。”说着,将一只已经冻伤了的黑鹰放在了炭火旁。
还未等掌柜的说话,便见百里辰一惊,道:“那是素问的鹰!”那猎户奇道:“什么?原来是有主人的?”说着,轻叹了一声,道,“原本我还琢磨着这鹰太没肉了,待它的冻伤好了之后,再好生喂养,养肥了再吃了它。谁承想居然是有主人的啊……那边吃不得了……这位小哥儿,你可是识得这鹰的主人?”
百里辰思虑片刻,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递予那猎户,道:“我自然认得,不过若是没有先生,这鹰终究也要冻死在路边。平白让先生错过一盘佳肴,这些银两算作是对先生的补偿,还望先生莫要推辞。”那猎户自然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地将百里辰手中的银两取过来丢给掌柜的,说道:“老苏,给我来几坛烂柯,好久没钱喝你家的酒了,舌头都淡的没感觉了。”
百里辰俯下身子,将黑鹰足爪旁绑着的书信取了下来,一面忖道:“当初传书给素问说将去朔安路白宜一行,却不曾料到此地不宜以飞鹰传书,平白累得这扁毛畜生受此苦楚。”念至此处,不由轻叹一声,轻轻抚了抚虚弱的黑鹰,继而直起身来,打开了徐素问的传书。
镜儿见他面色凝重,便缓缓行至他的身侧,道:“辰少爷,出什么事了么?”百里辰沉默良久,方才说道:“素问传信与我,便是告诉我目前忘尘渡的消息有了着落,问我要不要回安陵与他一道深入探查此事。”
镜儿忖道:“怪不得他看完书信之后面色如此凝重,忘尘渡之事的确事关重大。他心中有此牵绊,终究放不下。不过这样也好……恰能利用这次机会与他作别,以后也不需再为此苦恼了。不过……继任掌镜人之位的人选还未选定,须得快些做出决策,否则……到时他若是再寻回来,要再找什么理由与他作别,便不容易了。”
念至此节,镜儿便道:“忘尘渡之事,其实我心中也牵挂得紧,徐大夫一人之力终归有限,何况他还不通武艺,若是招致什么麻烦也不好处理。你去了也好,将此事彻查清楚,别让似苏小哥那样的好人遭受做药人的苦楚。”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可是……我还有掌器十尊的任务要去完成,没有办法陪你一道过去。”
百里辰轻叹一声,道:“我不久前才与你说这回要与你一道四处云游而去,怎能这样就食言?”镜儿微笑道:“如何叫食言呢?我们一道四处云游,除却游历之外,最重要的不便是力所能及地扶助他人么?在哪儿那都是一样的。”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也知道,其实你心中也放不下忘尘渡的事,你这样走了终归会有遗憾。你若觉得对不住我,那便陪我祭拜完冬神再走吧。”
百里辰望着镜儿,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感激,点了点头后,将掌柜的已经为自己备好的祭酒提携起来,冲镜儿说道:“我们走吧。”镜儿微微一笑,道:“好。”
祈阳山?冬神庙。
冬神庙仅是祈阳山山脚的一座小祠宇,常年积雪不断。虽说地处偏僻,但可以看出此地常有百姓前来祭拜,据说是当地百姓轮流定期来此为冬神庙清尘,也便是如此,冬神庙瞧去极为整洁。白雪为路,两旁植有寒梅,暗香浮动之间更显此地幽静,来此上香的香客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在此缄口不言。
祠宇之中冬神像极是威严,似是俯视众生一般,而香火氤氲之间又仿佛添就一丝慈晖。百里辰与镜儿入了祠宇,便见一人正默默地清扫着小径上的积雪,那人见了二人之后,冲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又埋头扫起雪来。
纵是如此,二人还是报以一笑,继而缓步走进了冬神庙之中,将手中提携着的烂柯放置在供桌之上。百里辰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冬神在上,百里辰冒昧前来祭拜,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冬神见谅。听闻冬神护佑一方,百里辰心生向往,是以有此一拜,望得冬神能亦能护佑镜儿平平安安。百里辰知道平日不曾虔心祭拜而有所求之时再行前来是为不恭,只盼冬神念百里辰所求非是为己而垂怜。”念至此处,虔心拜了三拜。
拜完后,百里辰又默念道:“还望冬神可护佑在下好友们,尽数一生顺遂,望他们能够善自珍重。”念毕,又虔心拜了三拜,继而犹疑了片刻,又合十道,“若蒙冬神不弃,还望冬神护佑百里辰早日了结忘尘渡之事,得以与镜儿团聚。”念罢,又拜了三拜,却听镜儿笑道:“辰少爷,你的愿望似是不少,便不怕冬神嫌你太过贪心了么?”
百里辰微笑道:“愿冬神垂怜,镜儿,你许了什么愿?”镜儿笑道:“许了什么愿怎么能告诉你?说出来可就不灵了。”说罢,从发间取下柳诗韵赠与自己的华胜,递予百里辰,道,“你要保重,这个华胜你留下,见物如晤,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