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陀谷。
是时已是隆冬时节,饶是景陀谷中气候温暖,也不多不少的积了点雪。凌枫华与梅子隽已来到景陀谷的入口处,梅子隽望着眼前的景色,不由轻叹一声,道:“想不到离开这么一段时间,便恍如隔世一般。”说着,顿了一顿,又笑道,“一会儿我将怎么出入谷的法子告诉你,这样以后若是我再昏迷不醒,你可将我带来此处交给大哥。”
凌枫华笑道:“想不到你时时刻刻提防着人,险些就要害到自己头上来了。”梅子隽笑道:“这是什么话?景陀谷的机关并非我所设,怎么能算是我在提防着人了?”凌枫华正欲说什么,忽而又觉胸口一闷,竟而又呕出不少鲜血来!梅子隽一惊,道:“枫华?这是怎么了?”凌枫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初至流云庄没多久之后便偶觉身子不适,但一直不曾放在心上……后来直觉胸口闷的程度日益加重,于十巫殿处更是每次发作时便会手足酸软……后来回了三清观,便开始偶有呕血……”
梅子隽剑眉一蹙,道:“你——这已经是非同小可的事了,你怎么一直瞒着不说?”凌枫华摇了摇头,道:“这伤来的古怪,不知为何每回发作之时直觉心烦意乱,但调息过后又觉气定神闲。原本许庄主也劝我早些找人医治,当时还未陪百里公子前去十巫殿找寻觋神,原本还是打算前来景陀谷求梅谷主医治,顺道将我的伤也看了……可谁知又多了那么多变数……这回不是与你一道来求医了么?”
梅子隽轻叹一声,道:“你为他人的事奔波劳累,竟全未顾上自己的身子。”说着,微微颔首,道,“现下感觉好些了么?”凌枫华点了点头,道:“方才调动内息运转了一周天,已经无碍了。”梅子隽点头道:“那便好。”说罢,转过身去,指了指通往谷内的一条狭小的路径,继而说道:“景陀谷入股之路乃是以奇门遁甲术排布,前方这条小径之中便包含有多重变化,行差踏错便会招致万劫循环,难以出入景陀谷。你对奇门遁甲之术有多少了解?三清观之中应当会教授一些吧?”
凌枫华沉吟道:“三清观……不曾教过我这些,倒是小时候爹爹让我背过一些歌诀。我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那样晦涩难明的东西,但因自己觉得有趣,也便乐于背一些。”说着,喃喃道,“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便是这《烟波钓叟歌》,既然你还记得,那这出入谷之理便不会难懂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出入景陀谷的途径便是每个时辰都有变化的,奇门遁甲曾将一切成败归于五大因素,其中天时借九星襄助,地利以九宫襄助,八门代人和,八神乃神助,天地人神星门奇仪作格局,是以具体时日,排三才以确定具体方位。入景陀谷乃是顺位,而出景陀谷便是相反之位,明白吗?”
凌枫华闻声,继而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果真复杂之极……这么说先前我们出谷时你让我必须要踩在那些石头上的原因便是为了防止出现步履之间大小的差异么?”梅子隽点了点头,道:“奇门遁甲之术再神奇,也终究没法面面俱到,剩下的唯有靠人力为之了。”说罢,腾身而起,直踏小径上的石头而去。
凌枫华暗自掐算一番,也未记梅子隽的步法,只是照着梅子隽指点的法子迈步,未过多时,熟悉的景物已映入眼帘。
梅子隽正立于出口处冲凌枫华微微而笑,道:“不错,以后单凭你一人也可进入景陀谷了。”凌枫华回头望了望夹在两崖之间的小径,但见其蜿蜒曲折,两侧崖壁之上斜斜地探出一些枯枝,其实于这朔雪横飞的季节而言还颇有生气,谁料竟有那许多关窍在里头。
他转身冲梅子隽说道:“梅谷主如今在谷中么?”梅子隽笑道:“远远的便瞧见了大哥的草庐上有青烟升起,想来应是在的吧。”说着,冲凌枫华点了点头,道,“走吧,无论什么事,见了大哥总会有个分晓的。”
二人行近梅子晋的药庐之后,果见梅子晋正悠然地倚靠在藤椅当中,轻轻摇着蒲扇,直将药香吹散。待二人行近后,梅子晋方才站起身来,微笑道:“远远地便听到你们二人的说话声,初时还以为错认,没想到真是你们回来了。”说着,但见梅子晋剑眉微微一敛,又听他说道:“子隽……你中毒了?还有道长……为何脸色如此之差?”
梅子隽闻话,便冲梅子晋说道:“哥……我确是中了毒,而枫华他……似乎也有病痛缠身,是以回来向你求助。”梅子晋沉吟片刻,继而伸出手,切了切梅子隽的脉,又沉默了片刻,道:“这毒……你是怎么中下的?”梅子隽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了……”说着,梅子隽理了理思绪,便将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告知于梅子晋,却见梅子晋剑眉越蹙越紧。
语毕,梅子晋沉声道:“想不到……你竟然有此经历,原来我们去青石镇救到的根本就不是你……这百草生心思诡秘,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梅子隽奇道:“怎么?大哥你也不识得百草生么?”梅子晋点了点头,道:“不识得……我从小到大便不曾离开过景陀谷,又如何去识得什么百草生千草生了?”
梅子隽沉吟道:“这便奇了……那为何百草生会指名道姓地要大哥来治我的毒?”凌枫华道:“难不成……是你先前因经楼重伤之后在他那儿救治,昏迷之时将关乎梅谷主的一些事儿说了出来?”梅子隽一怔,继而点了点头,道:“确是有此可能,兴许是我重伤昏迷之时曾口吐什么向大哥求助的胡言,叫他听了去……他大约是听我口中描述的大哥医术高超,是以起了相争之心。”
梅子晋摇了摇头,道:“若当真如此,上回你被百草生软禁……他又是为的什么了?百草生此人虽说行止诡谲,但我却不觉得有什么人会仅仅为游戏人间而做这么多古怪的事来。”说着,轻叹一声,道,“子隽,这些日子你便先在景陀谷中住下吧,你的毒……我自会想办法。”
梅子隽忖道:“如今查避梵的线索又断了,暂时没有什么法继续查下去,不如便听哥哥的,在景陀谷中休整几日。待得身上的毒除尽了,便也可安心继续探查避梵的事了……”念至此节,冲梅子晋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大哥,你替枫华瞧瞧,他的病痛又是怎么一回事吧?”
梅子晋并未做声,只是示意凌枫华将手腕伸出,待切脉过后,梅子晋蹙眉道:“当真古怪……”凌枫华道:“梅谷主何出此言?”梅子晋望了他一眼,继而说道:“道长可是偶感胸闷,之后便手足酸软,口吐鲜血?”凌枫华点了点头,道:“不错,梅谷主果真神通!”
梅子晋摇了摇头,道:“若这三者一并前来便好办了……”梅子隽奇道:“大哥,这是何意?”梅子晋道:“你不是也学过一些医术么?怎的不明白这三者一并前来是什么?”梅子隽道:“走火入魔……?”
梅子晋点了点头,道:“不错……道长这走火入魔的症状却不是一并出现的,是不是?”凌枫华“嗯”了一声,道:“的确……最初便只是偶感胸闷,最近才开始口吐鲜血……”梅子晋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应当便是内功心法与所学招式相较而言不甚匹配了。如今这种病痛少见了许多,只因各大门派如今收徒甚严,若是带艺从师,必定要求其废去原先的功夫方能继续修习,否则若内功不济,便极容易出现道长这样的情况。”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先前与道长一道前去青石镇援救子隽时,似乎未见道长抱恙,如此说来……定是道长最近修习了什么新的功夫,方才出现此等现象。”
凌枫华思虑片刻,继而点了点头,道:“梅谷主说的不错,我最近确是修习了一门敝派的剑法,只是……为何敝派的剑法会和我所修习的心法不相匹配呢?”梅子晋望了他一眼,继而笑道:“道长,这个问题我又如何会知道了?”梅子隽笑道:“这也不奇怪,三清观经历了那样的浩劫,前后的门派功夫不一致,那也是有的。“
凌枫华不由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派中分明有如此厉害的剑法却从来未见师父传授于任何一个弟子,便是因为真正的三清观心法已经被原来三清观的掌门携至那暗道之中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卷自尸洞之中带出的心法,冲梅子晋说道,“梅谷主,如今还有什么救治之法么?”
梅子晋望了他手中的心法一眼,继而道:“若这心法有用,道长趁现在修习便可痊愈。若这心法无用,那唯有封用道长新学的剑法,此生不可再用。否则最后……必会经络逆行而亡。”说着,顿了一顿,又冲二人说道,“你们一路奔波也着实辛苦了,现下天色也不早了,柜中还有些干粮,凑合着吃一些后便早些歇下吧。我须得前去找寻解子隽身上所中之毒的法子,便不再作陪了。”说着,冲二人浅浅笑了笑,便转身进了书房中,没了声响。
凌枫华冲梅子隽说道:“到底手足情深,梅谷主对你身上的毒真是担心之极呢……”梅子隽望着书房中如豆的灯火,黯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