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若你因本门之故便这么去了,我便不知该如何向你们梅家交代了。”梅子隽笑道:“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怎么说也是我未听从你的吩咐,擅自跑进禁地所致,怨不得你。”
梅子晋道:“子隽,你既行动无有不便,怎的还不及早脱身?”说着,顿了一顿,四处打量了一番,又道,“我方入得青石镇时便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那定是瘟毒无疑,如今青石镇中乱尸棋布,疫病只有更加猖獗。你身子方才大好,便不怕沾染上什么么?”梅子隽摇了摇头,道:“我亦是不久前才脱的困,听闻上头有动静才上来一瞧,谁承想便遇见了你们。”
凌枫华忽道:“啊,是了,方才我还在奇怪你怎的没被他们制住。难不成……果真如百草生所言,他们接你来青石镇,只是有求于你,而并非如梅谷主所言,是发觉了你细作的身份?”
梅子隽摆了摆手,道:“说来话长,此处既是瘟毒蔓延,总不是说话之地。快些离开青石镇来的正经。”凌枫华道:“可那百里公子如今还在青石镇中,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沾染上瘟毒……”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他府上何处么?”
梅子隽一怔,继而喃喃道:“是啊……险些忘了百里府亦在青石镇上……听你这般说,辰少爷是避过这一劫了?”凌枫华点了点头,道:“百里公子似是先前因青石镇之事前往安陵,而后便来三清观寻我,恰好避过了这一劫。”梅子隽吁了口气,道:“天可怜见……”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快些去将辰少爷带走,随意在外头寻一处地方落脚,我再将此处所遇细细说与你们听。”
九溪东岸?百里府。
百里府一如陈府一般家大业大,而青石镇这般惊变之后,昔日辉煌早已不在,只留得门庭冷落,再无人迹。
凌枫华三人奔至百里府时,恰见百里辰正黯然将一具具尸身葬在百里府内院中,梅子隽见状,忙奔至百里辰身边,一并葬人。凌枫华与梅子晋对视一眼,亦走上了前去,与二人一道。
待得月悬霄汉,星罗天际,周遭徒余死寂之时,四人终于将百里府上下殒命之人安葬。百里辰怔怔地望着眼前林立的墓碑,良久不语。
梅子隽轻叹一声,道:“辰少爷,我大哥说青石镇已被瘟毒凌虐,待得久了只怕亦要沾染……你要不要随我们一同离开?”百里辰木然摇了摇头,却未作言语。梅子晋道:“百里公子,恕我僭越,你便是要尽忠孝之道,也不该折煞了自己的身子,你族中之人若知晓你得以幸存,那定是十分欢喜的。而你长居此处,若是不幸沾染上了瘟毒一并随他们去了,他们该有多不甘?”
百里辰亦是摇了摇头,良久方才黯然道:“我本该在此守孝三年……只是如今陈廷玠行此丧心病狂之事,我绝不能就此姑息。”梅子隽道:“你有什么打算……?”百里辰深深吐纳一番,继而说道:“先在青石镇边上结庐守孝吧……只是对不住爹爹,生我养我这许多年,竟而连三年守孝都换不到——”
说至此处,声音已是发颤,他默然片刻,似是平复了一番,又道,“我在此住上四十九日,至少……将百里家上下的七七给守住。然后……我会去寻陈廷玠,叫他给出一个交代。”梅子隽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来阻拦你了……好自为之。”
百里辰强颜一笑,轻轻拍了拍梅子隽的肩头示意他放宽心,继而说道:“若当真如梅谷主所言,此地已被瘟毒浸染,那九溪下游的村庄难免遭逢大难……”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九溪下游便交由我们去吧,你安心在此守孝,若有什么需要,你只管传信与我。”
百里辰道:“我一会儿会传信与素问,将九溪下游那几个小村托付与他……”梅子隽微微颔首,道:“如此也好。”说着,又打量了下百里府上下,不由轻叹一声,道,“辰少爷,保重。”
百里辰忽的望向凌枫华,道:“凌道长。”凌枫华见他目光冷峻,不由有些奇怪,道:“怎么?”百里辰默然片刻,继而说道:“先前青石镇死门之处死了两名八索门的道长,我循着线索往安陵去过几日,在那儿……寻见了九星神相任阳明。经他卜算,青石镇之事与道长有关——”
凌枫华一怔,与梅子隽对视一眼,道:“且不说我不识得那两名道长,便是识得,我此番乃是第一次下山,又如何会与青石镇有什么牵扯?”百里辰道:“我从未说过此事是你所为,你不必急着对号落座。”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是时的卜辞显示‘小畜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是时我一直不解,何谓君子征凶?若指那两名道长,却分明已殒命于青石镇中,而若是其他人,却又如何与此事有什么联系?我将此事与神相言明,他思虑片刻之后便说,此事应是与道长有关。我虽不明白他是为何作此推测,但如今想来,确是不无道理。那几日里青石镇上下变化的源头便是道长携着另一名小道长来我青石镇,随即便有死门之变,亦有今日之局。神相既可将君子之称冠于道长,想来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并非道长所为。那么……接下来道长须得小心了,你当初的青石镇一行乃是大凶之行,只怕牵累无数,最终会将自己牵累进去。望道长仔细思量。”
百里辰言毕,见凌枫华剑眉微蹙,不由兀自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冲梅子隽说道:“梅二,瞧你平安无事,我心中总算是好受一些。这些日子你还是随着梅谷主回去休养休养,往后我若再遇什么事,还会传信与你说。”梅子隽点了点头,道:“好。”百里辰默然片刻,继而冲三人作了一揖,道:“告辞。”说着,便兀自走出了百里府。
梅子隽望着百里辰的背影,轻叹一声,道:“这番劫难,着实是为难辰少爷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枫华,你还好么?”凌枫华“嗯”了一声,道:“无妨。”说着,望向百里辰远去的方向,道,“先离开青石镇再说吧。”
三人行出青石镇外后,梅子晋道:“眼下既然无事,子隽便随我回谷中休养吧,道长有何打算?回三清观么?”凌枫华正欲说话,却听得梅子隽道:“大哥,对不住了,接下来我兴许还得去宁昌路一趟。”说着,见二人似有疑惑,便道,“我这便将这几日所历与你们说。”
梅子隽思虑片刻,继而缓缓说道:“我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清醒过来之后,便发觉自己身处一处地牢之中。我隐约记得昏迷之前似是触动了三清观经楼的机关,致使经楼就此炸毁,我虽是未被直接炸伤,但其冲击之力却叫我顿觉内息大乱,五脏六腑似是刹那碎裂一般……而醒转之后便发觉自己身上已无有不适……”
凌枫华微微颔首,道:“这百草生医术果真高明……”梅子隽点了点头,道:“嗯……我不曾见到百草生人,但是一与这陈府相联系,似是也只能想到百草生这一人了……”听至此处,凌枫华不由与梅子晋对视一眼,奇道:“你不曾见到百草生?”
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不曾见到陈府少爷。”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不知他二人救我目的为何,但如今瞧来,应该并非是发觉我在暗中探查陈府消息。否则我醒转来这两日,他们即便自己不来,也应该派人前来拷问与我。而若是如你所言,百草生有求于我,那便更说不通,如何可能留我在陈府中不管,不将自己所求之事告知与我?”
梅子晋道:“那么这两日你在陈府中所见,都是些什么了?”梅子隽沉吟片刻,继而说道:“说来也怪,我虽是被幽禁于地牢之中,陈府倒也没有亏待我,自我醒转之后便按时有饭食送来……我一开始还有所防范,但仔细瞧着也未曾瞧出什么特异之处,便暂且放下了心。”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便是今日,气力已恢复得差不许多,我便将来送饭之人击晕,使力将牢门击破,走了出去。我瞧着外头仅有零零散散几个护院守着地牢,而陈府上下似是除却他们再无别人……我心中奇怪,将那几名护院打晕之后,便在陈府上下小心探查起来……这才发觉,陈府当真已是人去楼空,再无一人。我便将陈府查了个彻底,除却枫华先前所言那个密室,全府上下并无其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