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帮一阵敲,一曲毕了。虞姬已在台上自刎,惹得底下观众纷纷喟叹。凌枫华暗叫不好,忙闪身出门,翻身跃上了屋顶,静静观察起底下的状况来。
陈廷玠大叫一声“好!”,继而携着二夫人起了身来,一同朝着梅子隽鼓起掌来,道:“梅二先生,若说这唱戏,着实是再也寻不出什么人能比你名头更响的了。”说话间,二夫人对陈廷玠附耳几句,陈廷玠便冲正起身敛容的梅子隽说道:“薇儿同我说,望能宴请梅二先生一番,不知梅二先生可否赏脸?”
梅子隽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可,待我将妆容洗去。”陈廷玠闻声,腾身一跃,闪至梅子隽身旁,微笑道:“唉~梅二先生,薇儿要宴请的可是自刎于霸王身侧的虞美人,你将妆容卸了,咱们还瞧什么去?”梅子隽抬头微笑道:“少爷说的是,是子隽思虑不周了。”说着,缓缓走下台去,冲二夫人躬了躬身子,道:“子隽多谢二夫人厚爱。”
二夫人闻声,微微一笑,道:“梅二先生,此番来的突然,只怕妾身这无理的请求叫你为难了。我与外子不曾准备好华宴相请,倒是我们的过错。只是望得能与梅二先生小饮些许。”梅子隽还未说什么,便见得陈廷玠遣散了戏班子剩余的人,纵身下了戏台,行至二夫人身侧,揽过二夫人,冲梅子隽笑道:“可不是,听闻今日里莹儿前去请你,反倒被你呛了白,还给一个道士给插手管了闲事,回头到府里是耍尽了脾气。谁也不曾想这薇儿的生辰还没到,梅二先生便赏脸上门来了。”
梅子隽微笑道:“今日得罪了三夫人,子隽自认过错不小。而如今子隽唯一的生计便是做这戏子,如若得罪了少爷少奶奶,子隽的饭碗只怕不保。何况,少爷仗义疏财,少奶奶为人良善,子隽自忖不来谢罪终究心下难安……可子隽也终究不能对他人食言,过几日待得二夫人生辰之时,只怕还是无法前来祝寿。”
陈廷玠闻声,似是极为受用,不由哈哈一笑,道:“好!梅二先生果真是给足了咱们陈府的面子。”说着,斟了两盏酒,一盏递与梅子隽,说道:“梅二先生,这杯算是我敬你的。”梅子隽接过酒,微微一笑,冲陈廷玠和二夫人推了推酒盏以示敬意,道:“多谢。”说着,一饮而尽。
陈廷玠见状,不由朗声笑道:“好!梅二先生在台上那是风情尽显,如今在台下却又是一番男儿本色,佩服!”说着,正欲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却被二夫人轻轻拦下,又听她说道:“别……前些日子喝了这么多身子还没好呢,这些日子啊,你先停了酒再说。”说着,持了酒盏冲梅子隽敬了敬,亦是一饮而尽。
陈廷玠虽是给二夫人说了一番,却是心下畅快,道:“还是薇儿知道疼人~”二夫人微微嗔怪地说道:“说什么呢……当着外人的面,不知羞。”说着,冲梅子隽说道:“梅二先生,今日能一睹风采,妾身不胜感激,关于……关于三夫人今日寻你之事,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过些日子的寿诞,虽是没了梅二先生助兴有些可惜,但终究不能叫梅二先生为难。”说着,又斟了一盏酒,敬了敬梅子隽,道:“这一盏,算是妾身的歉意。”梅子隽微微摆了摆手,道:“二夫人客气了……”
陈廷玠见状,摇头道:“薇儿,快些停了。别一会儿醉得不行了和莹儿一样闹脾气。”二夫人微微一笑,轻轻推开陈廷玠的手,说道:“我虽不如你海量,这小小两盏酒,还能奈我何?”说着,也不顾陈廷玠,仰首一饮而尽。
凌枫华在暗处瞧着,心中却觉这陈府少爷和陈府的二夫人感情似是极好,却又为何还纳了个三姨太?瞧陈少爷的意思,他对那三夫人似是并不中意,还有……大夫人又在何处?凌枫华生命中大多时间在三清观中度过,素来清心寡欲,念至这些问题不由自觉赧然,直觉面上一热。他强自定了定神,又继续观察起下面的动静来。
二夫人将杯中酒饮尽后,又与梅子隽说道:“不知梅二先生家中人可安好?若有什么所需,不妨与外子说说,兴许能在商行中寻个活计。”陈廷玠闻声,微笑道:“如此甚好,若是得了梅二先生的亲眷来手下做事,到时若想听梅二先生唱戏了,就请那亲眷与梅二先生说。”
二夫人不由好笑,道:“瞧你说的,我原本一片好意全给你糟蹋了。”陈廷玠笑道:“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梅子隽微微一笑,道:“多谢二夫人美意,子隽家中之人虽是终日里上上山下下山开开炉的,却也没有什么不好。日子过得去那也就是了。”
二夫人闻声,微笑着默然片刻,又道:“那样就好,若是梅二先生还有什么所需,只要外子与妾身能帮得上什么忙的,还望梅二先生千万不要瞒着。”说着,轻轻吟道:“子衿轻落荣枯替,晋乱煌煌恰似今。鹊访东南音渺渺,池涟阵阵暖风侵。”陈廷玠不由一怔,道:“怎么?”二夫人闻声,微笑道:“没什么……只是瞧了今日里的霸王别姬,心中有些感触罢了。”说着,打量了梅子隽一番,只见他若有所思地垂着首,不由放下心来,继而冲陈廷玠说道:“好了,你啊,关心则乱。”陈廷玠闻声,剑眉微微一蹙,却没有再说什么。
梅子隽忽的抬头说道:“陈少爷,二夫人,子隽此番前来……实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陈廷玠闻声,与二夫人对视一眼,继而说道:“梅二先生请说。”梅子隽躬了躬身子,说道:“今日里得罪三夫人的是我,那两名道长只是瞧着三夫人手下要对我动粗才瞧不过眼出手相助,实则是一片好意。子隽自知没有什么资格来与少爷、二夫人谈条件,只是望得二位网开一面,将两位道长放出府去,也别让他们受什么苦了。”
凌枫华闻声,不由一怔,心道:“梅二先生来府里唱戏,原来不是为了讨好陈府的人,也不是为陈府所迫,却是为了救出我和师弟?”念至此处,不由心下感激,却又忖道:“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与师弟的行踪的……莫不是……他一直跟着我们?”念至此处,又不禁疑虑重重,便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甩开,继续观察起来。
却说陈廷玠听闻梅子隽如此说,不由朗声一笑,道:“好说好说,也就是莹儿手底下那杂碎平日里嚣张惯了,招惹出这么多祸事来。我已让莹儿闭门反省了,还望梅二先生心中莫要怨怼才好。我还奇怪那杂碎今日里怎么给我送来一柄这么好的佩剑来,却原来是——”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择日总要将他扫地出门才好。”说至此处,顿了一顿,剑眉微微一蹙,道:“梅二先生,依你看,出手助你的两名道长身手如何?”
梅子隽微微颔首,道:“出手相助的只有一个,功夫俊得很。”陈廷玠扬了扬眉,道:“哦?那却为何会败在这杂碎的手下?可是轻敌了?”梅子隽微笑道:“我是时不在旁边,又如何知道了,只怕还是那杂碎使了什么鬼蜮伎俩,将凌道长给伤了。”
陈廷玠给他说得心下略有不快,却还是微微颔首道:“也罢。”说着,冲下人说道:“将今日被带回府的两位道长请出来,千万别怠慢了。还有,去我书房将新悬挂上的佩剑带出。”梅子隽闻声,不由感激地一笑,道:“多谢陈少爷。”
过不多时,下人便携着肖林之与宝剑走了过来。肖林之见了梅子隽后,不由奇道:“咦?你是……梅二先生?!”说着,顿了一顿,叹道:“可……可真好看……”梅子隽从下人手中接过宝剑之后,冲陈廷玠揖了一揖,微笑道:“陈少爷宽厚仗义,子隽没齿难忘。”
肖林之望了陈廷玠一眼,继而便躲到梅子隽身后,低声道:“梅二先生,您……您是来救我的么?谢谢您……”还未待梅子隽说话,陈廷玠便笑道:“看来梅二先生说的不错,那名凌道长似是身手不凡,早早的便已脱身了,还将那几个杂碎击昏在了地牢中,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来寻他的师弟和宝剑?”
肖林之忙说道:“你不必出言挑拨,师哥的为人我比你清楚,他断然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的。”梅子隽微笑道:“不错,凌道长对我一介萍水相逢之人都能出手相助,如何会放下多年相处的师弟不管,凌道长兴许只是在寻时机,不敢妄动罢了。”陈廷玠笑道:“如此,倒是我落了下乘。”
肖林之冷哼一声,道:“自然是你落了下乘——”还未说完,便给梅子隽用手肘撞了撞,又听他低声道:“如今我们身在他们地盘上,你说话最好小心着些。”肖林之咬了咬牙,继而说道:“是……”梅子隽闻声,心安了些许,继而冲陈廷玠,二夫人揖了一揖,道:“少爷、二夫人,更深露重,二位还请保重身子,若没有什么吩咐,子隽与肖道长先行告辞了。”
陈廷玠闻声,微微而笑,道:“梅二先生,肖道长请便。”说着,冲一名下人吩咐道:“送梅二先生与肖道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