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锣鼓敲到最**处,对峙双方皆已做好了搏杀的准备,众人正等着欣赏一出老虎战疯狗的好戏时,麻夫人却来了。
锣鼓顿时哑了,热闹的好戏没了,不过一场真正的大戏正在悄悄酝酿中。
麻夫人来的消息最早是胖虎头带回来的,他溜出小院没多久就撞见麻夫人了,那会儿身材高挑细长的麻夫人正优哉游哉地在内府小径上散步呢?她的身后跟着又矮又矬的丫鬟喜鹊。聪明的胖虎头心里想:来者不善,得赶紧回去报信去。于是他招呼不打一个抹头就往厨房小院跑。
他前脚冲进小院,那个看似又矮又矬,蠢蠢笨笨的丫鬟喜鹊一扫左右无人,浑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灵猫一般跟在他的身后到了厨房小院外,扫视四周无人,身子一纵就上了院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把院里的情形看了个底实。
麻夫人听了她的禀报,这才昂首挺胸如弱柳扶风般地出现在厨房小院门口。
此刻,她脸上挂着矜持高贵的笑容,几粒硕大的红麻子在晨光中闪耀。
“麻、麻、麻夫人来了。”冲进小院的胖虎头语无伦次地向胡管事报告。
“啊!”胡管事顿时傻了眼。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又如一柄重锤击中了脑袋,愣怔了半晌,他这才硬着头皮走到蔡洲身后,颤声禀报道“麻、麻夫人来了。”
蔡洲心里也骤然一紧,额头上刚刚消失的川字又回来了。
她怎么来了,蔡洲心里一时暗暗叫苦:这个麻婆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啊!自己为了讨好吴秀媚,得罪戚氏也就罢了,戚氏这女人虽然泼辣,到底脑子里缺了根弦,又是个下人,自己纵然得罪了她,主母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可是这个麻夫人……
岂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一念至此,老总管的脑袋上竟然渗出了一丝细汗。
胡管事一瞧心凉了半截,完了,他想,都说这麻夫人厉害,没想到这么狠!深藏不漏的老大还没上场就先怯了几分,这仗还怎么打嘛。
胡管事有些失魂落魄,还有一个人也失魂落魄、
戚氏,自己明知沐离这小子和胡管事串通一气隐瞒夜间外出的真相,为此不惜公然耍无赖!
“鹞子”冷眼旁观倒也罢了,这人一惯明哲保身,他没帮自己,也没帮对方,算是扯平了。
沐离这小子虽然滑头,胡管事虽然无赖,但自己还是相信凭自家的手段能够摆的平。
如今蔡洲插手进来,这胜面已经不大了,但自己好歹还能跟他斗一斗,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小执事,一个女流之辈,他可是大总管,跟他斗,输了自己不丢脸,要是赢个一招半式,嘿嘿!老娘从此名扬鸡鸣侯府。
拿定了要跟蔡洲不计后果地大闹一场,戚氏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正像一只气球充满了战斗的勇气。
谁能料到麻夫人就突然出现了呢。
这可是挥挥手就能让自己烟消云散的大人物呐。
自己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主母是自己家姑娘,对自己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到头来又能把自己怎样呢。
家主嘛,那死老色鬼,占了老娘的便宜,谅他也不敢再惹老娘?
可是这位麻夫人……
想到这三个字,戚氏连再想下去的勇气都没了,她垂下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声不吭了。
身材高挑的麻夫人终于优雅地站在了厨房小院门口,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材虽然高大,面容却极其精致,皮肤也白皙,一双眸子总是蓄着一汪春水,若不是脸上那几颗硕大又诡异的红麻子,麻夫人几乎可以算得上一位一等一的美人呢。
她本是主母田夫人的表妹,姓马,出身齐州一户大富商家,十四岁时奉父母之命嫁给了屋山侯的一位侄子。
屋山侯的那位侄子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特殊嗜好,他跟女人行房时总是喜欢端着烛台,观看身下女人**的表情。
传说麻夫人本来是一位极其俊俏的姑娘,脸上原是洁净无瑕,那几颗诡异的红麻子原来是没有的。
新婚之夜时,他的夫君一手端着她的大腿一手端着烛台,一面行乐一面观看新娘的反应,期间不慎将几滴蜡烛油滴在了新娘脸上。
第二天,麻夫人的脸上就长起了这诡异的红麻子,其位置、形状与蜡烛油滴过的地方是完全吻合。
麻夫人新婚一个月后,她的丈夫即在林州城外战死,她一直守寡到十九岁。一年前婆婆死了,这才获准回齐州,途经鸡鸣城进来探望表姐,被田氏留住,已经住了一年有余了。
她和田氏从小玩到大,两姐妹从小就要好,让人奇怪的是田夫人那等嚣张跋扈的人对她却是言听计从,无有不从。
而她呢?也有失检点。虽然是客居在侯府客人,手却伸的很长,鸡鸣侯府家的事无论大小,她都要插一杠子,蔡洲这个大总管之所以大权旁落,有她七成功劳。
“哟,蔡总管在这呢?内院的人到处找您呢。”
麻夫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蔡洲心里微微一紧,到底是个老江湖了,这种场面,明知大战在即,面子上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哦,原来是夫人,您怎么得空到这来啊。”
蔡洲笼着手,待之以客礼,恭敬的有些过头,这看似示弱的一招,实则大有讲究。他是要告诉面前的这位麻夫人,您得注意自己个的身份,纵然是主母的亲戚,但一个客人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总是不明智的吧。
麻夫人淡淡一笑,她脸上的红麻子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鲜红。
有麻子本来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世上长麻子的人多了去了,长的地方好,不仅不令人生厌,还能增色不少呢。
可是麻夫人脸上的这些麻子却因为位置生的诡异,看起来就不那么入眼了。
她脸上的红麻子大体可分为三大块,两块长在左右眼袋下,一块长在下巴上,更加诡异的是,这三处麻子近看倒不觉得什么?离得稍远一点看去,那形状却类似两个眼睛和一张嘴!
一张脸上长了四只眼睛和两张嘴,如何不吓人?
“我一早起来去看夫人,听说她要进城去,所以就回来了,路过这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又听到蔡总管的声音就过来支应一声。”麻夫人轻描淡写道。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呢?”蔡洲的心骤然紧了起来,他注意到麻夫人的目光已经移到了沐离的光脚上。
“没什么?里面的寿礼已经装了车,他们正找您点视,左右找不到人,没想到您在这,我嘛碰见了就过来知会一声。”
蔡洲心里一咯噔:就这么简单?
“有劳夫人了,蔡洲担当不起啊。夫人是主母亲戚,是府里尊贵的客人,这么点小事还要劳动夫人大驾,这,这帮下人真是无法无天,简直是敢打了……”蔡洲恶狠狠地说道。
表面上他是在嗔怪府里下人们不懂事,实则还是在提醒麻夫人要注意为客之道。客人就是客人,等着别人的奉承便罢,何苦干涉人家的家事呢。
麻夫人淡淡一笑道:“总管不必介意,我只是路过这,顺便进来提醒一声,如今话已带到,我告辞了。”
“这……”蔡洲一时有些发懵:这就走了?这个麻夫人行事真是鬼神难测啊。
但随即一股狂喜就涌上了心头,他恭恭敬敬地向麻夫人施了一礼,说道:“恭送夫人。”
麻夫人微微蹲身算是回了礼,她转过身去,吩咐丫鬟喜鹊:“回头拿双鞋子给那孩子,可怜价的,都入秋了还光着脚。”
喜鹊应了声是,麻夫人刚转过身去,就听着身后传来沐离正在变声的嗓音:“沐离叩谢夫人。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麻夫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小猢狲嘴巴甜的能酿蜜啊!今儿我救你一回,下回再不识相,叫你瞧瞧老娘的手段。”
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就此消除,有人庆幸,有人惋惜。然后就各忙各事去了。
沐离低着头跟着蔡洲往内院去,他一路屏息凝神,走的小心翼翼,时不时的偷偷抬眼瞧瞧蔡大总管,那一脸的凝重,望之令人心惊。
沐离不敢再看,低下头认真走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