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隽缓缓走向其中一具尸身处,俯下身来查探一番,道:“尸身已然冰凉,死去应是有些时候了。”凌枫华行至梅子隽身侧,道:“可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死么?”梅子隽沉默片刻,道:“全身上下似是没有明显的伤口……”凌枫华忽而念及什么,道:“子隽……若是大夫,平日里可是会用金针救人?”
梅子隽一怔,直起身来,道:“你的意思是——?”凌枫华微微颔首,道:“这金针可做救人之人,那自然也可做杀人之用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百草生有回天之力,先前你身受那么重的伤,甚至被大夫诊为死脉,他都能在短短几日里将你治好……是以我想,兴许百草生便可使金针将这里头的人给杀了。”
梅子隽思虑片刻,摇了摇头,道:“照我们先前所查探到的消息来说,百草生应当是与陵光部一伙,又如何会动手将陵光部的人杀害?这假设也未免太过矛盾。”凌枫华微微颔首,道:“天底下用针的人未必便是百草生一人,兴许是什么人使针杀害了陵光部的人也未可知……还是先瞧瞧看这些尸身上有没有针伤吧。”
梅子隽点了点头,继而又俯下身来,解开那些伏地尸身的衣衫,细细查看起来,过不多时道:“果真有针伤!”说着,抬头见凌枫华面色凝重,道,“这些人身上未见明显中毒的症状,想来唯一可致命的便是这些针伤了……这些个针伤尽数在各大要穴之处,若以内力催使,极有可能使其经脉逆行而亡。”
凌枫华闻声,剑眉一蹙,道:“可究竟是什么人将陵光部之人杀害在此了?”梅子隽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们也该前去拜访拜访连溪天地针了。”凌枫华奇道:“连溪天地针?”梅子隽道:“便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那个住在连溪的友人。”
凌枫华恍然道:“便是你所说祖上乃是鸿康年间皇后的族人的那一家么?却是武林世家?”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便是武林世家。”说着,顿了一顿,转身朝着王乔墓入口处走去,一面又说道,“天地针一脉相承,如今天地针掌门唤作许沁,虽说年纪尚轻,但手底下的功夫已然极高。其兄许清亦是天地针高手,只是如今子承父业,于朝中官拜右丞相。便是因为与朝廷相关,我一开始才不愿前去叨扰……如今线索既然可能指向天地针,我自然要前去瞧瞧。”
凌枫华一面随着梅子隽出王乔墓而去,一面说道:“你又是为何觉得这些人便是天地针所杀?”梅子隽思虑片刻,道:“陈府少爷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陈府在江湖上的威名亦是不容小觑,寻常人应当不会是陵光部的对手……可如今竟然叫陵光部在此处折损这许多人,那下杀手之人功夫必然不弱。如今江湖中以针闻名的不过两派,一派便是天地针,一派便是玄灵针,而玄灵针久居漠北,想来应是不会与王乔墓有什么瓜葛才是。何况,天地针世代忠于朝廷,智修也曾说过,因王乔墓与当今圣上关系重大方才对任何去王乔墓之人持有戒心,天地针自然更加不能容忍陵光部行破坏风水之举了。”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二人走出王乔墓之后,只见已然薄暮,王乔墓外桃林中已雾气蒸然,更有一丝丝寒意透骨。凌枫华问道:“那天地针位于何处?今日到得了么?”梅子隽道:“天地针世代居于陵川第五潮的流云庄,用轻功的话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了。”说着,冲凌枫华说道:“跟上。”话音甫落,便腾飞而去。
流云庄。
流云庄位于陵川第五潮山腰处,坐地虽不甚广,却贵在景致静雅。因陵川五潮独特的地形,以至每逢暮色初降,便有雾气腾升,流云庄便如坐云端,是以得名“流云庄”。而暮色之下的流云庄灯火通明,却是又为此添就一分温馨。
凌梅二人行至流云庄前时,已然暮色四合,梅子隽方才朝着流云庄前走了几步,便听得守门弟子笑道:“梅二先生!您来连溪了怎么也不事先知会我们小姐一声?小姐可都念叨着您好些时候了,说双针比试都快要到了,梅二先生您怎么还不来捧场~”
梅子隽微微一笑,道:“现下事务缠身,若不是有事相求,这回兴许也不会在流云庄驻足了。”那守门弟子笑道:“二先生您说这话可太让人心寒了,您来连溪不知会我们小姐也就罢了,竟而想来都不来,可是将与小姐多年的情分置于何地呢?”
梅子隽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许掌门要务繁多,我若总是前来叨扰,岂不是添就流云庄上下的麻烦?”说着,顿了一顿,又道,“烦请你快些前去通报一声吧。”那守门弟子应了一声,便即转身入了流云庄内。
过不多时,二人便见一名身着绯色罗衫的女子快步从流云庄中奔了出来,那女子一见梅子隽,便笑道:“子隽,原本志清说你来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你当真是来瞧我了。”梅子隽微笑着作揖道:“沁儿,好些日子没见,你倒是越发凌厉了。”
许沁给他说得一笑,道:“你可当真不会说话,哪有说一个姑娘家越发凌厉的。”说着,冲守门弟子说道,“去吩咐膳房备些酒菜,一会儿在花厅宴请梅二先生和——”说至此处,打量了凌枫华一眼,继而冲梅子隽投去疑惑的目光。梅子隽见状,答道:“他唤作凌枫华,是我今日结识的友人。”许沁闻声,冲凌枫华微微一笑,继而对守门弟子说道:“和凌公子。”那守门弟子忙抱拳道:“是,小姐!”
见守门弟子下去之后,许沁便引二人往花厅走去。花厅边俱是流云庄花匠悉心栽培的名种,是以花厅坐于其间,暗香自浮动。
待得三人坐下之后,许沁冲梅子隽说道:“子隽,我原本还琢磨着,这天地针与玄灵针的比试大会都快要到了,你怎么一直都没有音讯传来。却没想到这回儿竟也未提前招呼一声便来了,当真是惊喜之极。”梅子隽道:“沁儿,说来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此番前来,却是有事相求。”许沁一怔,奇道:“却是什么事了?”
梅子隽当下便细细将在王乔墓中发生的事情与许沁说了,末了,梅子隽道:“那些陵光部中人,可是你所杀?”许沁沉默片刻,道:“原来你竟是来兴师问罪的?”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对,便是我杀的。”
梅子隽忙道:“我又岂会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那陵光部之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我只是忧心若此事不是天地针所为,兴许事情便不是我们想的那般简单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却是为何要将他们给杀了?”
许沁望了凌枫华一眼,继而沉吟片刻,道:“因前些日子我接到通报,说是近日来陵光部的人兴许要为祸王乔墓。这王乔墓地处清奇,必然与皇上关系重大,是以我心中放不下,便前去王乔墓查探,却在里面遭人暗袭……而后自然是和里头的人大打出手,最后便叫他们葬身于王乔墓了……只是那墓中幽深,我又忧心有太多机关巧槛,是以没有深入查下去,不过里头应当是没有再剩下什么活口才是。”
说至此处,下人已将酒菜都端了上来,许沁便道:“如今也没有了疑惑,当可放心了吧?来,吃菜吃菜~”说着,给二人斟满了酒,笑道,“这可是流云庄特意从杜康酒馆进来以供双针比试招待贵客用的‘蟾宫醉’,其味醇香,却又不易醉人。子隽,凌公子,多喝一些。”
……
夜?厢房。
梅子隽正于房中小憩,忽的听闻一阵叩门声传来,便前去将厢房门打开,只见许沁兀立门前,眉眼之间似是颇有心事,不由问道:“沁儿,怎么了?”许沁沉默片刻,继而进了厢房,将房门阖上,冲梅子隽说道:“子隽,此次刻意将你与那凌公子分开住,便是为的此时来寻你将话说清楚——”
梅子隽奇道:“什么话竟而这般神秘?”许沁在桌旁坐了下来,道:“便是关于王乔墓之事……”梅子隽听她这么说,亦在桌旁坐了下来,道:“王乔墓之事?”许沁点了点头,道:“不错……实则我全然不知你口中所说的陵光部为何物,听你那般说,我只觉得我此次大约是中了圈套,而且……错杀了旁人。”
梅子隽一怔,道:“你不知陵光部为何物?那……那王乔墓中,究竟是怎么回事?!”许沁深深地纳了一口气,继而饮了些许茶以定心神。
是时,风过烛焰,映得许沁的脸上阴晴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