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路?安然村。
凌枫华与梅子隽约莫策马行了两日,方始自景陀谷行至梅子隽口中所言的“死城”。凌枫华望着眼前破颓的村镇,又见乱坟处处,不由剑眉微蹙,道:“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死城?”梅子隽微微颔首,道:“应该是了……”说着,四处观望了一番,又道,“照这么看来……这地儿如今想是没有人住着的了。”
凌枫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行至一处坟茔前看了看,道:“这些碑似是立得极为仓促,上头雕刻得深深浅浅,还有些碑上头根本就没有刻字。”梅子隽笑道:“若当真是一夜屠城,那即便是情深意重的幸存者要将自己的亲人下葬,也定是不敢多待。不叫亲友的尸骨曝露于外便是极好的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枫华,一路上你沉默寡言,除却这厢,你可还有什么心事?”
凌枫华一怔,继而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便是出谷那日,虽说我一路跟着你,也留心了出谷之法,却终究没能记住我是如何从那些弯弯绕绕中走出的。你家先人在安陵路中寻至这般隐蔽的所在,不知为的什么……”梅子隽笑道:“这事爹爹他从未与我和大哥说过,不过……即便是祖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隐居于景陀谷,现下都与我们无关了。”凌枫华点了点头,忽的瞥见一处坟茔,不由道:“你瞧……这坟茔的碑——”
梅子隽循声望去,只见凌枫华面前的那块石碑上镌刻着一个偌大的凤凰图腾,而墓主人的名字却因镌刻深浅不一而瞧不太真切,只知那墓主人姓陈罢了,便说道:“怎么了?”凌枫华轻轻抚了抚石碑上的图腾,道:“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夜探陈府时曾在陈府地下密室中瞧见过凤凰图腾么?”
梅子隽微微颔首,道:“你是说……这墓碑上雕刻的图腾,与陈府密室的一模一样么?”凌枫华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你看,此坟茔中所葬之人姓陈,说不得便与陈府有什么牵扯。”梅子隽眉头微微一蹙,继而直起身来,四处张望一番,轻叹道:“自古凤凰即为吉鸟,殊不知……它亦是勾魂的凶鸟呢……”
凌枫华闻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亦直起身来,说道:“眼下我们怎么办?”梅子隽微微颔首,指了指坟茔间的一条小路,道:“过去看看。”凌枫华思忖片刻,继而问道:“子隽,我还有一事相问。”说着,四下里打量了安然村一番,又道,“这墓碑上的纹路,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梅子隽与凌枫华对视一眼,继而轻叹道:“便知道瞒不过。”说着,顿了一顿,说道,“其实在你于景陀谷中休养的期间,我便来此打探过一些消息了……实则我一直在追查一个叫‘避梵’的组织的行踪……”凌枫华一怔,道:“避梵?”
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避梵中人行踪诡秘,极少在江湖上留下行踪。我探查陈府亦是有这样的考量……其实死城并不止安然村一处,当初适逢我所在的戏班淮庭醉行至青石镇外出演,便是我出演的那个小村,在我等离开后两日便遭灭村。我当时心下疑惑,便冒着风险回那小村查探一番,那时……那村庄亦是如安然村如今的景象,只是瞧见了犹有人在村中,我未敢贸然上前,便留上了心,暗中跟随那人……也便是这么,渐渐地便查到了避梵一事……只是不知为何,避梵这个组织,行踪如此诡秘,我与辰少爷——”说着,顿了一顿,道,“啊……便是那日在青石镇与我一道的百里公子,我与他探查此事探查了许久,却也只能止步于避梵这个名字而已,至于这个凤凰图腾……我想便是避梵手下的一个部的象征。至于我为何会留心上陈府……我也与你说过了,陈府老爷少爷都爱听淮庭醉的戏,次数多了,发觉陈老爷与陈少爷总也不在一道出现,那自然而然便留上了心。可百里辰与陈廷玠皆为青石镇望族之人,自然不可当面对付,唯有我这身份行事最为方便。”
凌枫华剑眉一蹙,道:“想不到……避梵行事如此狠辣,要将这许多无辜之人杀害……”梅子隽轻叹一声,道:“辰少爷素来好管闲事,青石镇其实已有几回诡谲之事发生,这次更是在死门位死了两位八索门的长老……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而肖道长的事,我着实是弄不明白个中缘由……兴许查探完此处,便会知道了吧。”
凌枫华微微颔首,道:“但愿如此……只是这回你何以这么爽快地将所知之事告知于我了?”梅子隽笑道:“你功夫高,若是得你相助,探查避梵的事自然事半功倍了。”凌枫华笑道:“你可别自说自话,我几时说过要助你了?”
梅子隽笑道:“怎么说我大哥也算是为肖道长的事费了心力,你怎可知恩不报?”凌枫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无耻之人。”梅子隽哈哈一笑,道:“那我便当夸赞收下了。”说着,便示意凌枫华随自己沿着小径往安然村深处走去。
小径周遭的景色一如初入村时那般晦暗,两边俱是破颓的房屋与荒乱的坟茔,其间零零落落地栽着几棵光秃秃的老树,亦有寒鸦立于枝头,间或发出一两声凄鸣。现下虽是白昼,却叫人感受不到什么阳气。
整个安然村坐地不广,是以凌枫华与梅子隽二人未行多时便走到了小径的尽头——一处靠山而建的破庙。此间庙宇瞧去颇为沧桑,书有“楞严寺”三字的匾额已然摇摇欲坠。屋梁之上蛛网密布,正中所供佛像亦已周身斑驳,地上犹有掉落的残香断烛。
凌枫华打量了楞严寺一番,继而说道:“这间庙宇……似乎并无特异之处……”梅子隽摇了摇头,道:“四下里搜查一番,什么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凌枫华望了梅子隽一眼,说道:“你知道这当中有古怪?”
梅子隽思忖片刻,沉吟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想着,一路走来,所见之景并无奇异之处。村中小径两旁的景致不过是颓垣荒冢,可那些荒冢皆是在颓垣附近,想是幸存下来的人为了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将亲友的尸首就近埋葬了……可你再瞧这附近……”凌枫华恍然道:“你是说……这楞严寺周围都不见坟茔?”
梅子隽点了点头,行至楞严寺门外,左右张望了一番,道:“自然也不排除楞严寺地处偏僻,幸存之人无法顾及的可能……不过,你不觉得……此地既是地处偏僻,幸存之人也极有可能在此躲藏么?而若非幸存之人居住在此……那只能是——”
凌枫华亦走出了楞严寺,微微颔首,道:“避梵的人。”梅子隽轻轻“嗯”了一声,道:“既是如此考量,便在此地搜查一番吧。”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好。”说话间,二人再次步入了楞严寺。
凌枫华行至楞严寺正中,剑眉微蹙,道:“这地方便这么点大,一眼就瞧尽了,着实是瞧不出有什么关窍在。”梅子隽微微而笑,道:“你自小便被送至山上清修,而所学的武艺也仅有剑术,对山下的种种物事自然不及我们知道的多了……更不要说机关这种东西……”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就我平素所见,机关最喜设置在一些地方最寻常不过又不容易被人碰触之处。恰如你上回在陈府之时,那墙上的装饰用剑。若不是陈少爷,任谁碰触的机会都是极小的……”
凌枫华“嗯”了一声,道:“那……这破庙之中,若说最寻常不过的,无非便是香烛与这佛像了……”梅子隽亦是点了点头,道:“不错,香烛洒落一地,大约是成不了什么机关了,瞧瞧看佛像上有没有什么机关。不过小心为上……若佛像之上犹有陷阱的机括,怕是你我二人要命丧于此了。”话音甫落,便腾身而起,飞至佛像之上,探查起佛像来。
凌枫华却只是立于原地,望着佛像下供桌的黄布,道:“子隽,你在上头找着,我去桌下瞧瞧。”说着,便俯身钻了进去。供桌之下一片晦暗,凌枫华适应了片刻之后方才堪堪瞧见其内构造——不过是一个极为狭小又布满蛛网的空间罢了,他正欲退身,却听得一阵“咯吱”声,同时见得眼前四块地板向一旁挪开。
凌枫华正欲喊梅子隽一观,却听得梅子隽说道:“枫华!我应是启动了机关,可庙中未见有暗门开启……”凌枫华应道:“暗门在桌下!”梅子隽一惊,道:“什么?!你快退出来!”凌枫华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腰间被袍袖一卷,继而身子便已被梅子隽牵扯出去,待凌枫华落定,不由说道:“我瞧过了,那是通向地下的一串石阶,倒并不似有什么陷阱在里头……”梅子隽望着供桌,眉头微蹙,道:“大意不得……不过,一会儿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若是不能力敌,我等当智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