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顺脉堂。
不过转瞬,百里辰已在顺脉堂住了两日。因小时也学过些医术,虽是不如徐素问那般精通,却也多少能帮上些忙。
这一日,百里辰正替徐素问挑拣着药材,忽的便嗅得一阵幽若汀兰般的清香,顿觉一阵熟悉,便抬头一看,见镜儿步入了顺脉堂来,不由笑道:“镜姑娘!”镜儿四下里打量了顺脉堂一番,继而说道:“我原本还忧心顺脉堂很难找呢,没想到那大夫哥哥的名头这么响,随便问问就知道往哪里走了。”说着,又问百里辰道,“怎么不见那大夫哥哥了?”
百里辰道:“素问出诊去了,铺子里暂时由我打理着。”镜儿笑道:“你也懂医术么?”百里辰笑道:“略识一二。”镜儿微微颔首,道:“辰少爷,你虽然功夫不怎么好,可懂的东西似是不少。”百里辰笑道:“谬赞了。”
镜儿笑道:“你可去过伶歌舫了么?”百里辰摇了摇头,道:“不曾去过……不过我听素问他们说,掌琴人便是闻名安陵的琴师,他专门是为花魁娘子弹的琴……但那毕竟是烟花之地,我贸然前去不是很方便。”镜儿笑道:“灯老鬼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你这人果真是有些迂腐的。”
二人正说着,苏子涵抱着一箱药材走了进来,见了镜儿后不由惊道:“咦?镜姑娘,你怎么来了?”镜儿回过头来,见是上回在酒楼里遇见的小乞儿,不由笑道:“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苏小哥儿换上这一身行头可精神了不少呢。”
苏子涵将一箱药材放在了柜台上,说道:“还没感谢那日镜姑娘仗义执言呢。我那时正值落魄,说的话难听了些,镜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好。”镜儿笑着摆了摆手,道:“那些话啊~我早就忘了~”
苏子涵报以一笑,继而冲百里辰说道:“百里少爷,这箱川芎我便放在这儿了,外头还有好些药材要搬,这边便劳烦你了。”百里辰点了点头,道:“好说。”说着,挑拣起箱中的药材来,一边对镜儿说道:“镜姑娘,现下顺脉堂这儿我走不开,总是要等素问回来才是。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在安陵街上逛上一逛。安陵城自古繁华,往来商客不绝,还有好些舶来的物事,新鲜的很。”
镜儿却只是瞧着百里辰挑拣药材,道:“那些啊……新鲜是新鲜,可也就过过眼瘾,买来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何况我于合镜谷中清净度日,要那些新鲜玩意儿做什么?”百里辰一面将挑拣好的药材放入身后的药柜一面笑道:“既是如此……便只好委屈你在这儿陪着我了。”
镜儿笑道:“现下顺脉堂中也没有病人在,不如你替我瞧瞧?”百里辰一怔,道:“镜姑娘身感不适么?”镜儿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没有便不能瞧瞧么?我听珠儿姐姐说过,体质偏颇者也未必身有不适,只是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好罢了。”百里辰奇道:“珠儿姐姐?”
镜儿回神笑道:“啊~你不认得她的,珠儿姐姐算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了,只是……终日居于凤鸣涧,很少出涧就是了……”百里辰微微颔首,心道:“最亲的人……镜姑娘的双亲都已经不在了么?”念至此处,不由轻轻一叹,继而说道:“你那珠儿姐姐说的不错,既是如此……镜姑娘,若你不嫌弃,便由我来替你搭搭脉吧。”镜儿轻轻“嗯”了一声,继而将手伸出,置于桌案之上。
一片岑寂。
百里辰触及镜儿似玉般的手腕,不由一凛,继而眉头微蹙,心道:“好凉……那日在千灯障毒沼中她牵我手时却不是如此……而且怎的会有这样古怪的脉象?镜姑娘瞧去身子康健,先前于千灯障中亦是身形灵动,又有那样高的武艺在身,何以脉象如此沉微无力?”镜儿见百里辰面色凝重,便探问道:“辰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百里辰回过神来,道:“镜姑娘……你的情况实属我生平罕见,原本以为你一身高超武艺,于千灯障毒沼中又是身形灵动,还道你身子定属平和,可脉象却偏生提示阳虚质……着实……难懂。”镜儿闻声,缓缓将手收回,淡淡地笑了笑,道:“辰少爷,你说的没错。”百里辰闻声,不由一怔,继而说道:“怎么……?”
正说至此处,便听得外头传来苏子涵的声音:“素问,你回来了?”继而便见徐素问一脸凝重地步入顺脉堂,又听他说道:“百里——”说着,见镜儿正站在桌案边,不由冲镜儿说道:“镜姑娘,好些日子不见。”镜儿亦报以一笑,道:“徐大夫挂心了。”
徐素问也未继续客套下去,将诊箱往桌案上一放,便道:“百里,你猜我今儿去了哪儿?”百里辰笑道:“这无凭无据的你叫我怎么猜?”徐素问剑眉微蹙,道:“方才便是席将军府上请我出诊……”说至此处,苏子涵又抱了一箱药材走了进来,道:“席将军?便是那个抚远将军么?”徐素问点了点头,道:“是……”
苏子涵笑道:“我也曾偷到席将军府上去过,不过他府里清贫的很,没什么值钱玩意儿。”百里辰笑道:“席将军深得民心,可是难得的好官儿呢。”说着,顿了一顿,问道:“素问,你一脸凝重的,却是为什么了?”
徐素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而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日在酒楼里,原本要将子涵送去忘尘渡的那人?”众人闻声,俱是一怔,苏子涵道:“素问,你可是在将军府里见到他了?”
徐素问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那日我听他提到忘尘渡药人一说,便留上了心,也一直在托人打听这事。今日便是在将军府中听到些许风声。”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原本我被邀去将军府,便是为席将军的母亲诊治。在外间开方子的时候,我听得门外有人在讨论此事,于是留神听着了。”
百里辰眉头微蹙,道:“素问……你先前多方打探都没有探查到相关的消息,如今却在将军府中探听到忘尘渡的事……如此说来,这事应是涉及到朝廷了,而且应是隐秘之事,否则如何可能偌大安陵城什么都探听不到?”徐素问点了点头,道:“不错……”
原本一直沉默的镜儿忽的说道:“徐大夫快些说说,你都听到些什么了?”徐素问应了一声,继而说道:“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听说忘尘渡那儿又进了一批药人……’,然后便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那些人真是可怜……将军查这事也有些日子了,可总也查不到背后那个主儿’。那男子便道‘想来这事不单纯……’,那女子道‘对了,你却是从何处得知的忘尘渡的事?’。那男子沉默了片刻,继而道‘白日里我无意间听到将军与军师说起此事……’,那女子又问道‘诶?说来也怪,忘尘渡这事我也留心去查探一些消息过,可即便是三爷……也说自己不知那忘尘渡在何处……’”
说至此处,镜儿截口道:“三爷?”徐素问笑道:“镜姑娘初来安陵,怕是还不晓得安陵有哪些知名的人事,往后便让百里好好给你说说……”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安陵老店便在安陵南城门外的安陵渡边上。里头虽是颇为颓败,却是往来商旅和城中人都爱去的地儿……安陵老店每逢戌时,店主三爷便开始夜话。江湖中人来往颇多,行至安陵老店中不为投宿,更多的却是为了听三爷夜话,而三爷的夜话又与其他的说书人不同,是由着听众来提。听众想听谁的故事,三爷便说谁的故事。长此以往,三爷是通晓天地事的名声便这么传出去了。”
镜儿微微颔首,继而说道:“这倒有趣儿,辰少爷,什么时候咱们去听听好不好?”百里辰笑道:“好。”说着,顿了一顿,又道,“素问,你接着说吧。”
徐素问点了点头,道:“嗯……那女子说完,男子便笑了几声,又道‘三爷知晓江湖中事,这江湖之外的事自然是半点也不知了。我从军师那儿听闻,这忘尘渡的所在极为隐秘,寻常人是寻不见的。’那女子闻声,不由得就好奇了起来‘那却是在什么地儿了?’,男子答道‘将军与军师若是知晓,早就打到忘尘渡深部去了,还会如现今一般没有半点动静么?我又怎么知道在什么地儿了?’那女子似是颇为泄气,轻叹了一声后,二人便渐渐走远了。”
苏子涵轻叹一声,道:“这么说来……这忘尘渡的事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了?”百里辰摇了摇头,与徐素问对视一眼,继而笑道:“也不尽然……”徐素问微微一笑,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