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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梅二先生(1 / 1)

羲和玄炎,镇郊道旁蝉鸣不绝于耳,仿佛亦是在宣泄着对盛夏的不满。青石镇外的小茶棚内便成了过往之人的避暑佳处。

原本茶棚内喧嚣之极,忽而茶客们均是缄了口,直直地往茶棚旁的小道瞧去——原来是时经过两名身着藏青色道袍之人,一者目沉如水,一者形容憔悴。

片刻岑寂,茶棚便恢复了往昔的喧嚣。但闻一名茶客冲同伴说道:“诶?你瞧那道士,可是负了伤?怎么瞧去这般虚弱?”另一茶客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青石镇这怎么会有道士来?何况……他们二人的装扮与寻常江湖术士又不尽相同。”众人或议论那两名道士,或自说自话,不一而足。

两名道士行近茶棚,小二便笑脸盈盈地迎上前道:“哟,二位道爷,快里边儿请,可要用些什么?”那目如沉水之人有些忧心地望了同伴一眼,道:“两碗凉茶就好——”话音甫落,便听得茶棚角落传来一阵悦耳之声:“小二,给那位道爷上碗忍冬茶。”两名道人与小二俱是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得茶棚角落一名形容清朗的青年男子正低头呷着手中持着的一盏茶。小二见状,忙笑道:“梅二先生,您话既这么说了,可是——”梅二先生闻声,抬头微微一笑,道:“账算我头上便是了。”话音甫落,那名道人一边扶了同伴坐下一边说道:“不必。”说着,从怀中摸出四枚铜钱交与小二,道:“劳烦小二哥了,我师弟他抱恙在身,又恰逢这三伏天,身子只有更不好。还望你照顾着些,快些将茶上了。”小二闻声,有些讶异地打量了二人一眼,便点了点头,往里头去了。

那道人见同伴面色苍白,不由剑眉微敛,道:“难受得厉害么?”那师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师哥,你也知道我这病,不过身子虚得厉害,没有什么大碍的。”那道人闻声,犹疑片刻,道:“你先在这休息会儿,方才言语中得罪了那梅二先生,我去道个歉。”那师弟点了点头,便伏在桌案上默然不语。

那道人轻叹一声,便起身行至梅二先生身侧,作揖道:“先生,适才言辞多有得罪,还望——”梅二先生也不待他说完,便微笑截口道:“啊,是我唐突了,只是瞧着那位道长似是受三伏之苦,这才吩咐了小二给他上忍冬茶。”说着,顿了一顿,沉吟道:“这位道长,令师弟可是有顽疾在身?”那道人闻声,轻叹一声,道:“正是……师弟他自小身子便不甚好,是以给他爹娘送上山来清修,只盼的清心习武能有所改善,岂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派中人也不识岐黄之术,是以师父便遣我下山往青石镇来寻一处梅花坞,只盼的能请得百草生替师弟好生诊治一番。”梅二先生闻声,微一沉吟,继而沉声道:“敢问道长名姓?洞府何处?”

那道人闻声,不由面带歉意,道:“我派中人极少出山行走,只怕说了先生也不曾耳闻……”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三清观凌枫华,那是敝师弟肖林之。”梅二先生微微一笑,道:“梅子隽。”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家住青石镇上,于这青石镇也算得熟识了,却不曾听闻有梅花坞一处,可是当间出了什么差错?”凌枫华一怔,道:“可当真?”梅子隽笑道:“这茶棚中虽是过往之人为多,可这茶棚主人和小二却是土生土长的。你若忧心我所知不多,不妨问问他们。”

凌枫华正欲答复,便听闻小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二先生,你叫我么?可是有什么吩咐?”还未待梅子隽说话,凌枫华便问道:“小二哥,这青石镇中,可是有一处唤作梅花坞的地方?”店小二闻声,眨了眨眼,摇头笑道:“道爷,这……怕是您弄错了,你也瞧见了,咱们青石镇这么点儿大地方,撑死不过一条小溪,哪里还容得下什么坞?”凌枫华闻声,不由怔立于地。梅子隽见状,微微颔首道:“肖道长的病,寻常大夫都瞧不好么?”凌枫华只是兀自摇头,默然回了肖林之身侧去。

肖林之虽是心下恻然,却还是强颜笑道:“大师哥,还是算了,咱们一路走来问了这么些人,也不曾有人知晓百草生的名讳,只怕终是虚无……”凌枫华摇了摇头,道:“师父既这么说了,自然不会有误,只是如今……却要从何处去问百草生的下落……”

二人正说着,却见得一架众人拥簇的马车缓缓驶近,在茶棚前停住了。那小二似是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愣了好些时候,才提着茶壶疾步行至马车边上,点头哈腰道:“客官,可是要在小店歇脚?”然而那守于马车周围的彪形大汉俱是不做言语。

小二正尴尬,忽而见得马车内的湘帘微启,探出了半个头来——那是一名雍容华贵的青年美妇,她冷然望了小二一眼,继而说道:“梅二先生可是往你这来了?”小二愣了一愣,忙点头道:“正是,正是,梅二先生现下便在小店里用茶。”那美妇默然片刻,道:“去传个话儿,说是陈府二夫人明日过寿,叫梅二先生好生准备准备。”

小二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得梅子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子隽有要事在身,只怕要误了二夫人的寿诞,还请三夫人另请他人。”三夫人手下一名大汉闻声,厉声道:“梅二先生,若不是咱们老爷爱听你的戏,老子倒要看看,谁愿意花钱请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来贺诞。”梅子隽闻声,只是犹然一笑,挥了挥手中的折扇,转身往茶棚里去了。那大汉见梅子隽全然不去理会自己,当下动了怒气,便急急地冲梅子隽冲去。

原本拥簇在马车周围的众人见状,亦是随了上去,似是要将梅子隽强行带回陈府一般。那带头的大汉眼见得便要探着梅子隽的肩头,却惊觉一柄长剑袭来,不由便缩了手去,强自站定后,怒道:“他奶奶的什么人给老子暗施偷袭?!”

梅子隽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笑道:“暗施偷袭?说得可真好!”那大汉闻声,不由面上微红,继而怒道:“格老子的!”说着,便要欺身而上,却忽觉一抹藏青色人影闪动,刹那间便觉自己手腕给人制住,这一下兔起鹘落,大汉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身前站定一名道士装扮的人,又听他说道:“梅二先生既已说了不愿往贵府去,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那大汉怒道:“好哇,我道是什么人,却是个牛鼻子杂毛,给老子放开!”说着,便提了腰侧的砍刀向凌枫华砍去。凌枫华当下翻身而退,长剑点地,凌空而起,身随剑旋,直刺那大汉而去。那大汉不过一名莽夫,也不曾习什么武,只是凭着一身蛮力横行乡里,是以见了凌枫华使开自己派中功夫便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提着砍刀胡乱砍着,却惊觉身上不知何时疼痛万分,待得回神时,凌枫华已然气定神闲地立于原处,那大汉正欲提刀再砍,却惊觉身上已然伤口密布,不由惊惧之极,道:“你——你——!”

凌枫华将长剑收回绶侧,道:“我如何了?”那大汉直觉气力尽数泄去,不由咬了咬牙,道:“好小子,报上你的名讳来,老子早晚来找你算这笔账!”凌枫华正欲说话,却听得梅子隽轻摇折扇,笑道:“手下败将,所言还这么狂妄,当真可笑。”说着,顿了一顿,笑道:“今日之见,倒是可改作戏文叫大伙儿尝尝鲜呢。”

那大汉怒气已极,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三夫人冷然道:“梅二先生,我瞧你一个戏子在青石镇过活不容易,这才听奉老爷的意思频频请你往府上去唱戏,谁知你竟这般不识抬举,若是惹恼了我家老爷,你可知有什么后果么?!”梅子隽敛眉躬身道:“还请三夫人回府与陈老爷知会一声,子隽自认卑贱之极,能得陈老爷如此厚爱,当真受宠若惊。只是子隽命薄无福消受,加之子隽已然应允他人明日往别处去唱戏,只能辜负陈老爷一片好意。”

三夫人冷哼一声,道:“好,我倒要瞧瞧,梅二先生的名头在青石镇……还能响多久!”说着,顿了一顿,厉声道:“回府!”那大汉愣了一愣,继而恶狠狠地瞪了凌枫华一眼,便狼狈地提了砍刀急急地奔回马车边上,随着众人离了茶棚。

凌枫华目送众人远去后,轻轻掸了掸长剑上的尘,见梅子隽只是兀立原处,不由说道:“梅二先生——”梅子隽瞬时回神道:“嗯……我没事。”说着,顿了一顿,微笑道:“你要寻的梅花坞……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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