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府兵分开众人,只见人叫喊的却是个身着宝蓝色回纹官服,官帽都被挤歪的五十来岁的官员。府兵们不敢大意,连忙连拉带拖的将这人从人群里弄了出来。
“有劳二位小哥帮手,下官感激不禁!”那人从人群里解脱了出来,连忙向两个府兵拱了拱手道。随后不等二人有反应,又赶紧理了理衣服,一边扶正帽子,一边嘴里喃喃道:“冠,不可不正!”
李承德此时才看清此人,原来此人竟然是吴王成的发蒙老师,原礼部侍郎潘岳!此人在朝中虽也是吴王成一党,但素来行事对事不对人,为人虽然圆滑,但也算得上刚正,李承德幼年在王京进学时,与此人关系曾经十分要好。就是回藩之后也经常有书信来往。此时看他官袍服色,已然是一品大员,从品级上讲已经跟他这个节度使是同一级别了!李承德不敢怠慢,连忙躬身为礼道:“原来是潘兄!小弟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岂敢!岂敢!”潘岳好不容易整了冠,一听李承德这话,连忙一手扶着帽子一边笑道:“侯爷说笑了!今日来,下官是来给侯爷道喜的!”
“道喜?”李承德闻言倒是一愣,疑惑的道:“敢问潘兄喜从何来?”
潘岳不答,反而“嘿嘿!”一笑,道:“李承德接旨!”
李承德刚才还在奇怪,宇文贇逞了半天的口舌之利,却不急于宣读圣旨是想干什么?这才知道原来圣旨是不在他手里!不由的心中更怒,不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只见对方仍是一脸似是而非的笑容看着自己,但此时也不好和他计较,只好拱手道:“臣李承德,接旨!”
因大秦国制,节度使乃是节制一方的诸侯,论爵位虽然低于诸王,但实际上的地位却比诸王更高。一般来说,一镇节度使除了每年几次的大典时对皇帝行跪拜礼,就是平时朝见也都免其三跪之礼。钦差传旨更是只需对圣旨拱手而拜便可。只是李承德的家人们却仍需跪拜。因此,李承德刚喊完“接旨”祠堂里里外外的人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潘岳看见场中诸人都已跪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朗声读道:“诏曰:元仪侯,北镇节度使,奋武将军李承德,就藩北镇二十三年,靖平东夷,威慑北蛮,勤修德行,治民有方,朕心甚慰!今丞相安永老迈,累次递表辞官,朕怜其多年辛劳,已准其还乡。然丞相乃百官之首,不可一日或缺。百官皆言唯李卿德高望重,可继任丞相之位,朕心同感,特诏命李卿速速来京,接任丞相,为朕分忧!不可推辞!??????”
潘岳摇头晃脑的念完了好一阵,也不见李承德接旨,不由的有些紧张的抬眼望了望,只见李承德仍然站在原地,面色似乎颇为踌躇。他连忙“哈哈”一笑道:“李兄!这可是天大喜事啊!连皇上都说了:‘不可推辞!’难不成,你这是高兴迷糊了?啊?哈哈哈!”
李承德抬头长吁了一口气,冷笑一声道:“潘兄说笑了!只是委屈了潘兄与宇文大人,我竟然未曾早尽地主之谊!还望二位海涵!”说完也不管潘岳一脸的惊异,大声道:“臣李承德,接旨!谢恩!”
潘岳将圣旨双手递于李承德之后“哈哈”一笑,道:“李兄德高望重,陛下如此看重!恭喜!恭喜啊!”
李承德封丞相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只是随意和潘岳客套了几句,随后便挥了挥手道:“潘兄和宇文大人这几日委屈了,是小弟的不是!英机!”
“孩儿在!”随着李承德一声吩咐,东夷首领之子,战败后被送到永昼城为人质,却被李承德收为义子的金英机在观礼席上越众而出,拱手道:“父亲有什么吩咐?”
“两位大人多日煎熬,想必定是十分困倦了,你带人赶紧回府给两位大人备好两件上房去吧!”李承德看着金英机依命而去,随后又转向潘岳道:“潘兄,今日我小儿成年加冠,本该请潘兄观礼的,只是我看潘兄现在应该还有要事要忙,应该抽不出身吧?咱们还是到晚间再叙可好?”
“额??????”潘岳心中所思被李承德看了出来,不由得有些尴尬,但他毕竟身负使命,只是笑了笑便道:“李兄说的不错!小弟是还有一些事情不得不赶紧处理,咱们,就到晚间再叙旧吧!切容小弟先告辞一会儿!”
“潘兄慢走!”李承德拱了拱手,又扫了一眼宇文贇道:“宇文大人也请罢!”
刚才潘岳说有事要忙,宇文贇却什么也没说!李承德这是明摆着赶他走。宇文贇刚想说些什么,却不防潘岳已经快速走了过来,拉住他道:“李兄不必相送!咱们晚间再见!”
“大哥!这潘岳和宇文家的那个小杂碎是怎么过来的?王京到永昼城这么远的距离,难不成他们还会飞不成?”看着潘岳与宇文贇的背影已经远去,李承训忍不住低声道。
“哼!”李承德挥袖转过了身,边走边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说穿了也不值什么!他们早已经到了永昼城,等接到了飞鸽传书到了再来传旨!看来吴王成早已在先帝面前安插了人!太子输给他,也是在所难免!”
“嘶!原来是这样!”李承训闻言点了点头,但却更加疑惑:“可是他们冒着‘矫诏’的危险,搞这么一出干嘛?”
李承德长吁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们的圣旨来的如此之快是因为,如果我还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那一定会糊里糊涂的跟着他们进京了。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必顾及我会反对新君。而且就算是我得了消息,也无法抗命;因为,这是先帝的旨意!”
“嘿!这招还真损!”李承训摇了摇头道,“看来大哥无论如何也得进京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李承德看着东方的大片如血的残云,缓缓的道,“薄日东沉,长夜已近。咱们西北二镇所面临的麻烦,最终还是得靠京中的皇上才能解决啊!”
“是啊!”李承训也叹了口气,道:“咱们北镇目下还好,尚可维持。可是我们西镇的局势可是势如累卵啊!无定蛮族一旦作乱,以我们目下的兵力,根本维持不住!”
李承德拍了一下二弟的肩膀,道:“就算没有诏书来,我也准备近日里进京面圣,向先皇陈明如今的局面!如今既然来了圣旨,我就随他们去一趟又有什么!想来只要新皇明白目下我们的处境,就不会再让我留在朝中了。”
“但愿如此吧!”李承训反手拍了拍大哥的手,叹了口气道,“薄日东沉,长夜已近。我们西镇处境已是艰难,若是北镇再少了你,咱们西北二镇只怕熬不过那漫漫长夜啊!”
“扑刺刺”
潘岳一松手,放飞了早已备好的信鸽,鸽子腾空时掀起的微风让他感觉浑身一凉,他这才发现身上早已被冷汗湿透了,赶紧挥袖擦了擦汗,长吁了一口气。
“潘大人这么快就放心了?你就不怕李承德知道了王京里的事情又反悔?”旁边的宇文贇倒是毫无异样,悠闲的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品着茶。
“宇文大人太小看李承德了!”潘岳整了整衣衫,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道,“王京里发生的事情,我看他已经知道了!”
“哦?”宇文贇闻言挑了挑眉毛,道:“何以见得?”
潘岳端起了茶杯,却没有立刻便喝:“且不说他先前说你我二人‘多日以来委屈了,未能早尽地主之谊’。就只是宣旨之后他说不耽搁我的‘要事’,就是明摆着告我他已经知道了!”
“这我可就不懂了!”宇文贇拨弄着杯里的茶叶道,“他知道就知道呗!干嘛要告诉大人?装糊涂岂不是更好?”
“你不了解李兄。”潘兄一口气喝干杯里的茶水,吁了口气道,“他这人生性便是如此!你我二人潜入永昼城多日,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介怀的,因此才才出言暗示。只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京中有变,却又为何答应的如此干脆?这确是我也想不明白的了。”
“哼,哼哼!”宇文贇冷笑一声,道:“我看潘大人是太迷信这位李相爷以前的为人了!如今京中大局已定,见风使舵本是官场生存的基本法则,这位李相爷身在官场多年,又岂能免俗?”
“不会!”潘岳放下手里的茶盏,斩钉截铁的道,“李兄为人耿介,颇有上古之风,绝不是见风使舵之人!”随后看见宇文贇仍是一脸不屑的样子,也不愿与他多争辩,于是便揭过话头道:“无论如何,既然李兄已经答应了此事,我们也已经放出了消息,朔方的兵马应该在今夜就会退去。我们的使命,可谓已经完成了一半了!这总算是好事!”
“潘大人说话真是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宇文贇闻言面色一凝,也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剩下的这一桩事情,是无数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大恩点!他李承德还会拒绝不成?”
“恩典?”潘岳闻言冷笑一声,转身望着宇文贇道,“这‘恩典’你们宇文家倒是接过,其中滋味如何,只怕也只有你们才知道如何!我也不便多说。只是按照李兄的脾气,让他接这个‘恩典’,只怕不比让他接受新君继位更容易啊!”